第五章 飞溅的水花声

安东尼·韦恩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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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

    终于邓达斯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在上楼前想问一个问题,您之前知道您儿子昨晚会回来吗?”

    “我们只知道他很快会回来。”

    “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事先不知道他昨晚会回来。”

    “他怎么来的?”

    “开摩托艇。”

    “什么?”

    杜克兰的眼神又闪烁了一下。

    “他是开摩托艇来的。”

    “这是最快的交通方式吗?”

    “这你得去问他了。”

    黑利医生和邓达斯一起来到了格雷杰小姐的房间。在他们进入房间之前,督察告诉医生,他希望自己单独进行调查。

    “我知道你作为一个业余侦探非常有名,医生。当然了,我很感激你之前所做的工作。如果你同意能陪同我进行对证人的询问,我也不胜感激。但本次调查将由我全权掌控并负责,我不希望出现私下调查的情况。”

    他看到医生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好的。”

    “请不要生气。请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失败了,可能再也不会遇上这种事了。我是一个习惯单干的人,我不喜欢和别人合作。如果有人和我提出别的想法,我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你可以说我有我独特的思维方式。所以如果我说‘你跟我来,但是不要扰乱我的想法。’,以及‘不要跑到我前头’,这并不是冒犯你,而是实话实说。”

    督察的表情很诚恳,甚至让人不自觉地体谅他话中的直率。

    医生笑了笑,友善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好好坐着就可以了吗?”

    “没错。就当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人。”

    “那如果我拒绝你的好意呢?”

    “那我会很遗憾。但你也只能独自对本案进行调查。”

    黑利医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还会留在达罗克摩尔庄园一周,在此期间你需要我的服务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不会再来这里了吗?”

    “不会。”

    黑利医生的幽默感让督察增添了几分安心。他的脸上没有敌意,也没有表示出轻蔑。虽然他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是总会让人觉得非常温和。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表现出一股自信的气质。他淡淡地说:

    “我希望你能够大获成功。没人比我更加明白成功破获这种案子所带来的机会是多么可遇不可求。这就像打桥牌,再好的水平拿到一手烂牌也无法发挥。”

    “没错,你明白就好了。”

    邓达斯说话的语气似乎放下了心,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他打开了一个金属烟盒,笑着拿出一支烟递给医生,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

    他向医生道歉:“我觉得你可能会认为我表现得非常粗鲁自大。其实不是的。破案是你的业余爱好,但却是我的本职工作。如果你失败了,没有人会怪你;而如果我失败了,以后就会换人来处理这种案子。”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一点。如果我们合作抓到了凶手,不管你做出了多少贡献,功劳都会是你的。大众就喜欢业余侦探。而声誉就是我这行的标杆,这是我唯一在意的东西。”

    “我非常理解。相信我,我不是主动参与调查的。”

    邓达斯点了点头。

    然后他突然问道:“你怎么看这起案子?”

    医生笑着反驳他:

    “亲爱的先生,如果我告诉你了,不就是在扰乱你的判断吗?”

    他笑着看到督察的脸微微发红。

    “这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前提是如果你已经有成型的想法。”

    黑利医生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什么想法。你到的时候我正在听杜克兰说他的妹妹。从他的独白中,唯一清楚的是整个城堡完全由格雷杰小姐一人掌管。她的哥哥允许她做任何她自己想做的事。我觉得他没有任何主见,除非是她的主见。现在她死了,他就像一个失去领导者的信徒,紧紧地抓住她的主张和想法不放。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对此发表一点点的反对意见。”

    邓达斯抬了抬眉毛。他显然觉得这些私人关系的细节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恐怕我会更加关注那些希望除掉格雷杰小姐的人,而不是觉得没有她就活不下去的人。”

    医生下楼的时候想到,这是他第一次被要求不要插手案子。但是他还是决定遵守他的承诺。到了休息室后,他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杜克兰和其他人。

    “邓达斯就是这样的人。”麦克莱奥德的语气有些懊悔,“他总是想什么事都自己干。但是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他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那就希望幸运会一直眷顾他吧。”

    约翰·马卡里昂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向杜克兰伸出了手。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非常痛苦,恐怕这个警察只会让你雪上加霜。”

    “谢谢你,约翰。”杜克兰握了握他的手,转向黑利医生,“我真的很感激你。很遗憾不能让你继续调查下去了。”他边说边摇头。虽然他做出了难过的表情,但是医生觉得他说的话就像他刚刚离开邓达斯督察时听他说的话一样。杜克兰和格拉斯哥的警察都希望他赶紧离开。杜克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怀表,又仔细看了看。

    他问约翰·马卡里昂:“需要我派车送你们吗?”

    “不用了,谢谢。”

    “那我能送你们到门房那里吗?我正需要透透气。”

    “亲爱的杜克兰,已经很晚了。你确定你还是要出去吗?”

    “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才让我受不了。”

    他们从城堡中出来时看到月亮已经升到了西边的天空。朦胧的月色下,这座伪半中世纪风的城堡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别扭了。杜克兰城堡先前的主人就像高地那些在十九世纪暴富的地主一样。他们都试图将自己原本光秃秃的老房子改成英格兰式的封建城堡。加筑的塔楼、栏杆,还有其他贵族派头的装饰,让原本虽然简陋却不失气度的庄园变成一道不伦不类的风景线,也成了当地建筑商捞油水的宝地。

    老人走得很慢,一行人花了很久才走到了门房边。约翰·马卡里昂好几次试图劝他回屋内休息,但老人似乎不想理会他。黑利医生发现杜克兰经常会停下来,每次停下来时,他都会回头看向海湾对面。他似乎在细细聆听些什么。当一只海鸟偶尔尖叫一声时,他甚至不小心把拐杖摔到了地上。医生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早就想好了要出来走走。但是他到底在听什么?夜晚的杜克兰城堡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老人边走边和他们说:“我的妹妹很喜欢这条小道。她去过很多地方,但坚持认为门房北边的风景是最优美的。也许她现在正看着我们呢。”

    他又转向黑利医生,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高地人懂得山川和大海中蕴藏的精神。所以那些永远不会理解我们的低地人,会觉得我们高傲。没错,我们的确高傲,但这高傲来自我们的血脉、我们的家族、我们珍爱的土地。高地人有着为他们的高傲而献身的觉悟。”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话语中却充满了感情。杜克兰显然深信那一切就是他生命的根基。在医生看来,他是一个坚定的信徒。然而狂热信徒的内心深处往往是一个怀疑论者。

    他们走到了门房边。老人划亮了一根火柴,看了看他的怀表。

    “已经是凌晨2点了,至少我看来是的。你觉得呢,医生?”

    “恐怕我的手表停了。”

    约翰·马卡里昂扬起手腕对着月亮看了看,说道:

    “没错,刚好2点整。”

    “希望你们睡个好觉,先生们。”

    杜克兰庄重地向他们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他们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

    约翰·马卡里昂正准备走出大门,但是医生伸手拉住了他。

    “我应该送杜克兰回到屋子里。”

    “这里可是他自己的地盘。”

    “听着,伙计。你先回达罗克摩尔庄园,给我留着前门。等我这边忙完了,一切都没事了,我就马上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

    医生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想自己一个人去。请允许我稍后再向你细细解释。”

    “亲爱的黑利啊。”

    “我自有我这么做的原因。”

    约翰·马卡里昂属于少数会让别人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自己事务的人。他点了点头,掏出自己的烟斗,塞了些烟草。

    “好的。”

    黑利医生转身快步顺着杜克兰离开的路追了上去。如他所料,那个老人在必要的时候能走得飞快,他没有追上他。当他回到城堡时,他觉得杜克兰还没有回来。书房的烛光依然亮着,但里面却空无一人。他小心翼翼地跨过车道和窗户中间的花坛,凑近冒出光的窗户前看了看。

    那个老人去哪里了?他绕着城堡前部走了一圈,从车道走到了在格雷杰小姐窗口看到的河岸。他沿着河岸往下走,四处仔细地张望,但是走到河边也没有看到任何人。

    码头的浪很大、水很深。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那艘摩托艇。他举起镜片,想看看有没有人在岸上,却一无所获。他考虑过去码头看看,然后觉得要是河对岸的树林里有人看到他的话,肯定会觉得他很可疑。他开始回想起促使他跑回来的种种推理中的疑点,但是当他开始细想时,还是选择先把这些放在一边。杜克兰在离开城堡和抵达门房的时候都摆弄了一下他的怀表。他希望给他的访客们留下他在2点整后才离开他们的印象。这似乎说明他想要撇清某件2点整发生的事与他的关系。

    河对岸的树林中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黑利医生转过身,凝神细听。听到有一扇窗户打开的声音,他赶紧蹲下了身。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又慢慢远去。医生转头看去,一个女人正在往码头走去。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似乎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他隐约能看清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走到码头尽头,停了下来,转过身。在月光下,他隐约能看到她的脸。她的头部一直保持着一个很紧张的姿势。她突然间举起手臂,指向城堡,维持这个动作几秒钟后,就放下手臂,转向码头下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河对岸似乎传来了一声咳嗽声。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医生不由得转过头,盯着对岸的树影想看个究竟。还没等他看出什么,飞溅的水声把他的目光拉了回来,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