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细细学

明月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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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兮本来不知该如何回答,总觉得说自己是来送莲子汤的会很滑稽,她见天政帝揉着脖子,便知他可能是伏案已久导致脖子酸疼,当年父亲也有这个毛病。

    天政帝愣了愣,大概是想不到瞳兮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她从来都是一味的承受。

    “不是。”瞳兮急急的解释,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瞳兮一愣,也只得尊命,勉力抬起手腕,那红圈在白皙的手腕上,显得特别的刺眼。天政帝轻叹一声,自己接过碗,就着碗弦一口气将莲子汤都喝了下去。

    慕昭文也算是个人精,看着气氛不对,“贵妃姐姐一定是有要事找皇上,臣妾先告退了。”她收拾了食盒退下。

    “臣妾惶恐。”瞳兮就着身子在龙椅上跪坐着,低垂着头,一副不敢受的模样。“臣妾自己来就好。”瞳兮低垂眼眸,想要接过天政帝手上的汤碗。

    天政帝回过头便看到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你先去后面。”

    慕昭文回座后,瞳兮看了看上座独孤媛凤不痛快的脸,谁也不能痛快,慕昭文处处精明谨慎确实不错,可是落在太后和自己的眼里,便觉得她越发的厉害,越发不能掉以轻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瞳兮听天政帝的语气不对,才刚刚抬起头,便被天政帝含住了耳垂。

    “怎么,晋王妃又进宫了?”天政帝不无讽刺的道。

    南翰行宫位于南翰山北麓,依山而建,蜿蜒向上,最顶端的便是天政帝的寝宫清凉殿。慕昭文住的是离清凉殿最近的微雨堂。独孤媛凤住在凤栖殿,瞳兮选了一处离清凉殿稍远的输香轩。

    瞳兮心里暗自着急,她可不是来赶她走的,没得显得自己仿佛争宠的妇人一般,如果真的要争宠,她何苦做得如此明显,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招数,非要选她在的时候来。

    “你不为朕先试试这莲子汤?”天政帝已经将汤碗递到了瞳兮的唇边,亲手舀了一勺给她,她惊吓得连连后退。

    天政帝转动了一下脖子,“你跟谁学的这一手,朕的脖子不疼了。”

    瞳兮脸微微一红。

    哪知他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冰凉起来,将碗递给瞳兮,“那你喂朕喝吧。”

    “贵妃的确是朕的解语花,你怎么知道朕现在想喝的就是莲子羹?”天政帝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天政帝没说什么,只是放下他自己的手,身子向瞳兮的方向后仰,闭目享受她的揉捏,到最舒服的时候还会小声的“嗯”一声。

    瞳兮细细的嚼着里面的味儿,忽然觉得同自己的夫君相处确实是一门大学问,特别是当你的夫君是一国之君的时候。

    输香轩是上次瞳兮来的时候住的地方,名字也是她取的,选的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意境,这里是避暑行宫,自然是少梅,输香轩是整个行宫除清凉殿外最为清爽阴凉的地方,便有了雪的意境,有雪无梅,自然惦记那梅的香味。

    瞳兮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已经开始命人将屋子里的华丽装饰都收拾起来,幕帘也不再用鲛绡纱,换成了水纹虾须帘,壁上悬的花开富贵等字画也换了董其昌的雪景山水,赵孟頫软媚的对联,地上铺着绿竹劈丝,交织成梅花纹的席子,一派古雅之气。

    瞳兮离开凤栖宫之后,带上束帛递上来的莲子汤径直去了“德政殿”。鉴于上次的经历不算愉快,但是天政帝曾从侧面表示过自己不上心,瞳兮还是觉得有必要去关心一下龙体的,在家时,母亲也时常关心父亲的起居饮食,都一一照顾得很周到。父亲也曾表示过,生活上几乎事事离不开母亲。

    瞳兮为他按压了颈部半刻钟,又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按压起来。瞳兮低着头,红着脸,这仿佛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仔细认真的看天政帝的手,第一次握着他的手。

    天政帝忽然笑开,但是那笑容绝不明朗,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暖,反而觉得他越笑全身就越凉,“今日晋王妃没来,那贵妃的意思岂不是你要亲自上阵。”

    想起初入宫时那阵,他虽然也是一样的雨露均沾,可她总能感到他的爱护,所以在宫里明里暗里,惩治了多少同自己争宠的女子,最后还是落得离宫它去。

    瞳兮点点头,她喜欢学习,想看看他们的相处模式,何况有慕昭文在,她会觉得与天政帝相处更自然一些。

    可是在宫里,天政帝的起居饮食根本不是她能去打理的,所以也就疏忽了,瞳兮注意研究过慕昭文的手段,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时常出现在帝王的面前,人都说见面三分熟,瞳兮暗自埋怨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瞳兮正不知该如何反应,哪料江得启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了,“皇上,吏部尚书求见。”瞳兮想起这是德政殿,心里一紧张,便缩到了天政帝的背后藏起来,小声的道:“怎么办?”

    当人困顿的时候,胆子总是特别大,瞳兮事后也很佩服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大勇气迈出了那一步。

    瞳兮头一晕,便知道他误会了,又或者他根本不是误会,反而是在故意羞辱自己,“不是,臣妾……”

    瞳兮兀自镇定了一下,才挤出话来,“臣妾的父亲也有这个毛病,看书累了总是脖子疼,所以臣妾曾请教过一位武大夫,那武大夫说脖子疼,按手上的穴位十分的管用。臣妾跟他学习了一段时间,父亲大人也说很有效。”瞳兮说着说着,眼里便映出明媚,想起过去的辉煌,总是心情好。

    “你找朕有何事?”天政帝揉了揉后颈。

    瞳兮第一次见到天政帝在翻云覆雨后,还带着微笑的,他以前都是黑着脸不发一言的离去。脑子里反应过天政帝的话,她才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觉得天政帝的话太过暧昧,那言语里的暗示绝不是一个明君应该有的。

    瞳兮进去的时候,慕昭文正站在天政帝的身边,两人低语着什么,天政帝吃着慕昭文带来的糕点,并亲昵的将剩下的半块喂给了慕昭文。“这太甜了,还是你吃吧。”

    南翰行宫伺候的宫人听说贵妃要来,早就打整好了输香轩,同三年前的样子一模一样,富丽堂皇。

    瞳兮也顾不得礼数,赤脚下地,因为腿脚发软,又摩擦得疼痛,脑子里便顾不得其他的,一心想着别让父亲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的狼狈模样,她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就跑入了后堂。

    却不料天政帝发现了桌上的东西,将她带来的莲子汤拿了过来,“这是什么?”

    瞳兮到凤栖宫的时候,慕昭文已经在了,她一愣,转眼就想到了这慕昭文|做事滴水不漏,让人寻不出一个错处,虽然独孤媛凤免了她请安之礼,她却并不以此自高。见瞳兮进来,她缓缓起身行礼,瞳兮快步上前,将她扶起,“不必如此,你现在怀有身孕,好好歇息才好,皇上无子,合宫上下都盼望你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也好安了天下人的心。”

    他的手指极为修长,手心内有茧子倒是瞳兮没有预料到的,右手手指也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瞳兮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上那茧子,对他,她也有当初对父亲的孺慕,父亲手里的茧子为她撑起了整片天空,而他手里的茧子,不仅为她撑起了天空,也为景轩皇朝撑起了整个天下。

    瞳兮一闪,“皇上。”她惊呼。

    “这是莲子汤。”瞳兮条件反射的回答,皇帝问话这是必须答的,不管她多累,多不想开口。

    这一夜,旅途疲劳,瞳兮反而因此得了一场好眠,次日,束帛等伺候她洗漱的时候,照例选了套光华璀璨的衣饰来,却被她挥退。

    “娘娘,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吧。”玄纁见瞳兮疲倦得很,还要费神打理这些琐事。

    可是在这后宫,不争又岂不无趣得紧。

    她个人喜欢华丽的装饰,但是天政帝仿佛并不喜欢,以往瞳兮仗着他的宠爱和自矜身份,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如今是待罪之身,齐云还在浣衣局受苦,她怎么也要牺牲一下的。

    瞳兮屏退伺候的人,疲惫的将脑袋靠在岸上搁着的玉枕上,也不知人是不是老了,少了年少气盛,没了争名夺位的劲头,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力终不及,那个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她甚至连身边的人也再护不住了。

    输香轩离清凉殿稍远,而当年瞳兮选择这间屋子的时候,正是看上了它有一处独一无二的温泉,泉下汩汩冒着热气,翻腾卷涌,能将人的身子揉按得十分舒服,即使清凉殿也享受不到这样的舒坦。

    每一个女人心中都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位英雄,瞳兮也不例外,父亲从小就将她当做宫妃来培养,天政帝的故事她从小就听了许多,率兵降服南蛮,临危受命拒虎狼北风国于门外,逼东临国休兵纳贡,到后来登基时的治河海,整吏治,瞳兮都一一仿佛目睹,甚至有些细节比他本人还要记得翔实,瞳兮入宫前他对她几乎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她将他供在自己心里的神龛里。

    不过今日之事,瞳兮又学会了一些东西,她脑子转了几转,便想通了有些事情。慕昭文明知天政帝不爱吃甜食,且除正餐外甚少加餐,她偏偏却要做甜食来请安,岂非正是她爱吃甜食,却要借着伺候糕点为由来看天政帝,而天政帝又顺水推舟的将糕点让与她,不用加餐,皆大欢喜。

    独孤媛凤沉吟不语。

    独孤媛凤看了看瞳兮,撇嘴一笑,“很少看贵妃如此打扮啊。”

    玄纁此时已经在“德政殿”外侯着了,见瞳兮一行走了过来,“娘娘,昭夫人已经进去片刻了。”

    她的泪顺着眼角往下趟,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自己也只好生受了。

    独孤媛凤讽刺的笑着,自然知道瞳兮打的什么主意,瞳兮也没打算瞒着她,她如今本就该一门心思的复宠,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事情,更何况是杀头掉脑袋的事情。

    天政帝已经将她搂入了怀里,压在龙椅上,这龙椅虽名为椅,却比一般的榻也小不了多少,瞳兮在含元殿的时候曾经经历过。“皇上,这,这是白日……”白日宣淫乃是圣人所不容的。

    天政帝松开手,瞳兮又为他按压起另一只手,“听说你是令狐进最疼爱的女儿,你这般懂得讨人疼,他不疼你那才是怪事。”

    这宫里要照着自己的喜好打扮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可惜她今后再不能如此了,特地选了一袭水绿色的宫装罗裙,挽了一个流苏髻,以珍珠花簪星星点点的点缀其间,朴雅内敛,只有髻尾饰的一支茉莉花环金流苏还有一点儿贵妃昔日雍容华贵的样子,那流苏下垂五缕,每一缕隔一拳的距离便缀着一颗月涟石,反出的光辉并不夺目耀眼,看了仿佛月色般柔美。

    瞳兮多坐了一会儿,同独孤媛凤手谈了一番,两人交谈并不多,待她走后,李嬷嬷才走上前,“娘娘,老奴怎么觉得贵妃娘娘现在有些怕起昭夫人了。”

    他没说话,良久后才将瞳兮散开的衣物为她合拢,又解了她手上的束缚。瞳兮这才颤巍巍的将衣服勉强理好,正要准备从龙椅上下去,这可不是她该坐的地方。

    瞳兮的手摸上天政帝右手的茧子后,他的手忽然反握,将她的手圈在手心里,瞳兮脸一红,心一紧,想要收回手,却再不能。

    她轻轻的走到天政帝身侧,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的按压,她心里紧张,手指冰凉,在炎炎夏季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舒坦。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吞入了肚子里,他解了腰带,将她的双手缚住,压在书桌上,瞳兮用力的咬住嘴唇,却被他强行掰过头含住嘴唇,舔舐着她唇上的血液,仿佛吸血的邪神一般。

    “娘娘,那万眉儿估计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咱们是不是要在她入宫之前,先把那位解决了,万一她们联起手来……”李嬷嬷往西瞧了瞧,那是慕昭文微雨堂的方向。

    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慕昭文请过安很快就离开了,瞳兮是不想同她在这段时间太过亲密,怕有个万一替别人背上黑锅。

    瞳兮再大度,心里也会觉得委屈,“臣妾……”她也不知怎么了,到天政帝面前也跟变了个人似的,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懦弱小媳妇了。

    入宫后,才发现他平凡人的一面,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那不尊人伦的一面,也有夜晚最不堪的回忆,这一切的一切导致她既仰慕他,又害怕他,不知如何面对他。

    瞳兮走近行礼,天政帝随手抬了抬,示意她起身。“你来做什么?”天政帝对着瞳兮的声音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语气冰冷。

    又亲自嘱人将院子里的繁花撤了,换了松、柏盆境,布置得有一丝山野之趣,只望这浓浓绿荫里,能抚慰人夏日焦躁的心情。

    那动静,久久才平复下来,他将她抱到龙椅上,并没有解开她手上束缚的意思,看他灼|热的眼神,瞳兮就知道他还没有满足,他正要覆上瞳兮的身子,她便立时颤抖了起来。

    刚才的疼痛还没有过去,她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想起那日慕昭文的话,她眸里的泪光还没有消失,便眨着大眼睛道:“皇上,臣妾累了。”瞳兮讲完这句话就忍不住脸红,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般的酥软还带着低沉的细哑。

    三年后再回来,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心静,宫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就要这样一直争下去么,皇帝的心思越发的难以琢磨,瞳兮觉得自己就仿佛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不知什么时候那马蹄就踏空了。

    独孤媛凤指指棋盘,“她现在下棋毫无杀气,处处防守,谨慎小心,哀家看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亏我先前那般看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