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人内幕

江户川乱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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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真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和田银子”,这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我心爱的女人,竟然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杀害养母的凶手!

    我惊魂未定,瞪着眼睛问道:“老人家,弄错了吧?那个和田银子早就病死在狱中了。我甚至还看到她的坟墓,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老人却异常平静地告诉我:“那只是哄哄世人罢了。当然修了坟墓,可是真要挖出来看的话,就能看见棺材里面根本没有尸体。修建坟墓是为了坐实和田银子的死讯。只有这样,她才能掩人耳目,以另一重身份继续活下去,是我帮她实现了这个愿望。”

    “但是……”

    我依然不能面对现实,还在为秋子开脱。

    “怎么就能证明那个蜡模就是秋子的?也许是你胡乱贴上的纸条。”

    “有意思,哈哈哈,你是不是不认识和田银子啊?假如你见过她,就不会如此怀疑我了。想要证据?没问题,我马上给你。”

    老人说完就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拉开了盛放文件的柜子,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剪报本,已经有些年头了。他翻到一页递到我眼前。

    “当时大阪报纸对这一案件进行了报道,上面有照片。”

    这篇报道详细记述了铁婆被害的经过。在报纸正中,杀人犯和田银子的照片被赫然放大。我看看桌子上的蜡模,再看看报纸,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同一个人。

    天哪,老人没说谎。难道秋子真是那个杀人恶魔?

    我十分沮丧,一下子没有了思考的欲望,我呆望着前方,木然地坐在那里,好半天也没反应。

    “这下你清楚了吧?”

    老人笑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来告诉你和田银子是怎么变成野末秋子的。

    “三年前七月的一天,也就是大正元年,黑川太一律师忽然从长崎拿着信来拜访我,说是我的老朋友股野礼三介绍来的。之前我也看过报纸,知道在幽灵塔那个案子中,他是害死铁婆案件中和田银子的辩护律师,他一直在为她洗脱罪名,于是我能猜到他此番前来肯定有求于我。我还真是料事如神,黑川就是让我帮一位年轻女子改换样貌的。其实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黑川想帮和田银子越狱。

    “我很爽快地答应了,黑川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又过了半个多月,就是我记在蜡模上的八月十日,那天晚上,黑川带着一位模样俊俏的少年来找我。

    “我先前告诉过你,来求我做手术的人必须讲明自己的身世,不然我不会答应,因此我把和田银子的经历了解得明明白白。黑川开始的时候还没说实话,吞吞吐吐的,到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才把一切告诉了我。

    “他说,股野礼三当时是狱医,他暗中帮忙,才让和田银子逃出了监狱。

    “按照股野的计划,和田银子假装生病,然后请求到监狱中的医院治病,里面有个老护士对股野忠心耿耿,因此事情得以圆满解决,没出纰漏。”

    真相原来是这样的。没想到那个医学士,竟然还是个狱医,还帮和田银子越过狱。如此看来那名监狱里的老护士,肯定就是肥田夏子了,她是岩渊的妹妹。也难怪岩渊这个浑蛋敢和股野、夏子他们一起威胁秋子,原来如此。

    如今我总算明白了蜘蛛屋里为何会出现女囚衣和护士服了。囚衣自然是秋子的,护士服是夏子的,毕竟她那时一直在照顾秋子。

    这些曾经让我疑惑重重的问题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但同时,那些血腥的画面也全都不由自主地呈现在我眼前。野末秋子就是曾经杀死铁婆的凶手和田银子?天哪,我还真是作茧自缚,为什么要从长崎赶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难道只是想让自己跳到死水中吗?

    老人还在说着:“股野曾跟我学过一种提取毒药的方法,那种毒草生长在印度,毒药名叫格拉尼尔。和田银子就服了这种毒药,才诈死骗过狱监,被当成‘尸体’运出了医院。

    “格拉尼尔剧毒无比,不用多少剂量就能当场杀死一个人。如果用的剂量轻微的话,就能让人陷入沉睡状态,失去脉搏和心跳,跟死了一样。不过沉睡一天一夜后,这人还能恢复正常。股野就是利用格拉尼尔的这个特点,让和田银子骗过了所有的警察。”

    这话让我不由得联想到不久前,我在幽灵塔的书库中,忽然被冒出的一把剑刺伤,那上面所用的正是此毒。幸亏那上面所用的毒药剂量极其轻微,因此当时我只是昏迷了,造成了假死的状态。

    “用格拉尼尔来制造假死的状态,并不是谁都能操控的。如果用量过大,那个服药的人就有死亡的危险,到时候就不是假死,而是真的死去了。因此,此药风险过大,千万慎用。

    “没想到银子的胆子那么大,据说当时银子服用毒药的时候眼睛都没眨,直接就吞下去了,陷入假死的状态。那时候正值酷暑,股野找了个借口,说是天太热,尸体容易腐烂,因此就到处托人打通关系,黑川律师也给相关人员送了礼,因此‘尸体’很容易就被带了出来。把尸体搬去下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谁也不知道埋下的只是一口空棺材。

    “因为银子服用的毒药剂量十分精准,所以她按时醒了过来。黑川把她伪装成男子的模样,带到了我这里。十个月,她未曾走出地下室半步,一直在那里接受手术,最终她就变成了你所看到的野末秋子。

    “银子经过手术变成一个全新的女人,黑川又让监狱中的老护士陪着她去了上海,在那里伪造了一套截然不同的身份证明后,又回到了日本。我记得很清楚,他们从我这里走的时候是大正二年的六月底。

    “那个叫和田银子的女人从此不复存在,活在世间的只有野末秋子。她那时候真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然而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再一次以身涉法,难道她是天生的罪人吗?如今她走投无路再次找我帮忙,看来还真是冤孽啊……

    “嗨,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我老老实实地收钱做手术就是。哪天合适的话,你把她带来吧。只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我保证会把她变成另一个人。”

    老人全部说完了。那个在我眼里纯洁无比的秋子,竟然是一个杀人犯,还曾经越狱。我当时真是崩溃到极点。

    老人的讲述让我曾经疑惑的一切问题都有了答案。那晚秋子在和田银子的墓前哀痛欲绝,也可以理解了,因为墓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手术前的她自己。

    因此,秋子懂得如何转动幽灵塔大钟也不足为奇,毕竟她之前的养母就是幽灵塔的主人铁婆。

    我的舅舅当初审判过秋子,他和铁婆的养子长田长造刚看到秋子时,都显得十分愕然,因为秋子毕竟是整容后的银子。通过那两个蜡模我们就能知道,无论如何,在秋子的脸上,总还保留着银子的某些印迹。

    如今,我已经弄明白养虫园主人岩渊甚三为什么会让我来找芦屋先生了。他知道我对秋子的过去一无所知,让我来了解清楚秋子的底细后,我就会对她产生厌恶与反感,自然不会再去爱她,他们威胁秋子时,也自然就少一个对手。

    我猜想就是秋子下毒害的舅舅,因为舅舅曾审理银子的案件,把她判为无期徒刑,她自然会怀恨在心。虽然舅舅一直很照顾她,还收她做养女,但是她心底的仇恨是不会消泯的。于是她一步步策划着,最终把舅舅的家产全都收入自己的囊中,那样也算是间接给自己报仇了。

    不过她完全没料到,长田长造会揭发她所有的丑事,因此舅舅准备更改遗嘱,使得眼看就要希望破灭的她下了毒手。她对舅舅本来就怀有怨恨,因此不难理解她会对舅舅动手。她整天对我念叨着的使命,看来就是要想方设法地去对付我舅舅。

    把所有的一切贯穿起来再细看,我一下子明白了。因为对一个女人的深爱,导致我看不清她的本来面目,我还真是愚昧无知。是不是我步入了这个女人设下的温柔陷阱?因此无论她做了什么丑事,我都会不遗余力地为她辩解。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为了替她脱罪,千里迢迢地跑到东京。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秋子无罪,却深刻地认识到她是多么狡猾肮脏。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是长着蛇蝎心肠的毒妇。古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拥有倾国倾城之貌,行为举止优雅大方,这些让人沉迷的优点,成了她的护身符,让大家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我脑中不停地翻腾着,久久没有说一句话。芦屋先生应该感到十分纳闷,他盯着我问:“怎么回事?还有什么地方我没讲清楚吗?”

    “不是的,我全听明白了,只是如今的我好像突然间梦醒了。”

    “什么,梦醒了?那你……”

    “现在也没什么隐瞒的了,我到这里来原本是寻找证据,以证明秋子的清白。听了您的一席话,我才明白我完全搞错了方向。”

    “哦,原来如此。你还真是令人同情啊。到我这里来的人怎么会有清白的呢?你真的搞错了。”

    “是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就没必要帮秋子做手术了吧。但是钱我已经收下了,无法退还。所有不该让你知道的秘密我也全说了,这下我可是被你捏在手心里了。”

    “放心,我不会跟您把钱讨回来。”

    一脸悲伤的我,无意中看到桌上的那两个蜡模,仿佛它们此刻正在冲我哂笑着。

    “老人家,钱我不要了,不过我可不能空手而归,就当是我花了五千日元把它们买下了吧。”

    我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那两个蜡模上,将它们摔到了地上。蜡模顿时四分五裂,我还不解恨,在上面狠狠地踩了几脚。

    “哈哈,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证明野末秋子曾经就是和田银子了。如果没有它们,我就不会如此失望,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们了。”

    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老人吓蒙了,不过他并没有恼火,只是一脸无奈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把这两个脸模打碎了,难道秋子就清白了?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当是这两个脸模被你用那五千日元买走了吧。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得告诉你,如果把脸模毁掉就能消除秋子以前的污点,让她没事的话,你就太天真了!

    “不瞒你说,刚才黑川律师到我这里来,就是跟我要这两个脸模的复制品的,而且他已经带走了。”

    天啊,我刚才在镜子中看到黑川胳膊下夹着个箱子,难道里面就装着这些?

    “果真如此?我已经不想去包庇秋子了。无事我就先走了。”

    我像是忽然被人揭了伤疤,狼狈不堪,只能灰溜溜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