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人心上秋

莲静竹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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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她的背影,朱瞻基却面色沉静,眼神儿阴晴不定,目光掠过李诚又看了看颜青。

    她,如何出现在客栈?她,是不是汉王的人,又为何会知道汉王的阴谋?这一切,朱瞻基均不知晓,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她对他应该是无害的。否则根本不用费事,小客栈的局完全可以将他们悉数拿下,不必再生枝节。

    李诚与颜青的心立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殿下一向不为女色所动,今日为何却偏偏大反常态,对于客栈中这个身分不明的女子怎会如此亲近?左思右想,不得究竟。

    朱瞻基稍一迟疑便伸手将月奴扶上马背,随即也翻身跃上。

    朱瞻基静立一旁,脸上毫无表情,只静静地盯着室内纠缠在一起拼死打斗的场面,“扑哧”一声,又一个人倒在李诚剑下,鲜血溅在墙上漾开一朵惑人的花朵。而颜青的铁臂钳着一个黑脸汉子的头狠狠撞在桌角,随即一声惨叫,一股血腥扑面而来。

    朱瞻基稍一犹豫,手挥马鞭朝着大路方向飞奔而去。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朱瞻墉。

    这样的女子,带给他太多的震撼,说不上喜欢,也没有别样的情怀,他只是不想她死,只是这样简单,他想。

    朱瞻基眼中神情冷的怕人,仿佛还带着血色,他紧盯着室内四具尸体,眉头紧锁低问道:“是天策卫?”

    “留个活口。”朱瞻基刚一开口,两名被擒之人已经自绝于面前。李诚伸手捏开一个人的嘴,面色微微有异,“殿下,是见血封候的毒药,平时包在金牙之内,关键时用力咬碎,立即身亡。”

    “娘娘!”湘汀赶忙上前用帕子包住她的手指,“要不要传太医?”

    小郡主拿眼瞄了瞄孙若微,撇了撇嘴,手里依旧紧攥着毛笔,只是身子开始不安分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还小声哼叽着。

    而若微却恍然不闻,她轻轻推开湘汀站起身向外走去,声音缥缈轻冷,“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就在此时,原本在地上睡的死死的三人却突然腾空跃起,一时间刀光剑影,厮杀在一起。这边是刀剑交击银光闪闪将人逼入墙角,那边是掌风如浪翻翻滚滚密不透风遏人咽喉。

    行至一处岔路,三人勒马驻足。

    朱瞻基拍了拍朱瞻墉的背,目光向他身后一扫。所有人立即伏身跪拜,“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前边大路就进入北直隶境内了。”李诚开口说道。

    还有小善子,还有那些侍卫,都死了吗?

    智慧,谋略,不仅仅可以御敌,原来还要以牺牲为前提。

    朱瞻基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月奴,你说咱们该走哪条路?”

    走大路不过百里,就看到前方远远的候着一队人马,还有黄龙华盖仪仗相迎。

    南京城皇宫中静雅轩内,若微坐在琴桌前轻轻擦拭着七弦古琴,眸中若水思绪悠悠,不远处书案前是撅着小嘴独自临帖的女儿常德郡主馨儿。

    会是西施之流吗?

    月奴先是一笑,随即说道:“他早有安排,如果临西客栈有意外,就会在前面大道上的十里亭秋渡坡处设伏。小路该是没有安排,他说小路难走,殿下自然不会以身涉险的。”

    可是,带上她?她会不会是汉王所施阴谋毒计中的又一个环节呢?

    朱瞻基心中其实也半明半暗,此女早上送粥饭之际,假借为他擦拭身上的茶水在他手心里用手指写了一个“毒”字,以此示警,既蹊跷又隐密。朱瞻基将信将疑,却宁可信其有,于是与李诚、颜青二人佯装中毒倒地,果然引来杀手现形。这些人竟是天策卫,天策卫是皇家卫率,早年因为汉王救驾有功,朱棣曾赏给他一支。那么,这杀手背后的主指之人应是汉王没错。

    湘汀脸上的笑容立时隐去,“娘娘真是神机妙算。刚刚得来的消息,说是官船行至蓬莱,突然失了火,烧的干干净净,无一人生还。”

    若微抬眼扫着湘汀,“说吧,可是北边有消息了?”

    “你?”李诚上前以剑相指,“你们是一伙的?”

    侍女湘汀从外面步入室内,将一碟樱桃放在书案上,轻拂了一下小郡主的发稍,满面和煦地说道:“郡主习字累了吧?吃点儿樱桃,出去玩一会儿吧!”

    “小道向西绕行,虽然近些,只是前面深入密林又有溪水相绕,路不好走。而且此处最易有伏兵。”颜青接语。

    不多时,另外两人也被拿下,如同困兽一般做着垂死挣扎。

    所以,他愿意赌这一局。

    一路之上,马蹄声声,飞尘四起。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整个客栈仍寂静一片。

    “是。”李诚点了点头。

    若微眼圈微红,对着微波荡漾的九龙池终于泪落无痕。

    “去,过去看看!”那个领头的中年男子吩咐着。

    若微见了不由笑道:“去吧,别跟这儿晃我了。”

    “不会。”像是知道朱瞻基心中所想一般,与他共乘一骑的月奴开口了,“所有的人,都把月奴当饵,当箭,当害人的妖精,只有殿下将月奴当人,一生中救过两次,所以,我的命便是殿下的。”

    “殿下!”李诚与颜青即使是久经沙场见此情形也不免大感意外刚要开口劝阻只见朱瞻基已然策马扬鞭飞驰而去,也只好立即上马紧紧追赶。

    “哎呦,客官莫怪!”她立即从袖中掏出帕子帮朱瞻基擦拭着袍袖。朱瞻基面上颇为尴尬,伸手去挡,偏巧两人的手就碰到了一起。

    朱瞻基没有应答。

    朱瞻基想要抽手,偏她抓着不放,朱瞻基面色微变,而她却笑意吟吟。

    “谢谢娘!”小郡主立即喜笑颜开端着樱桃跑了出去。

    颜青与李诚不禁对视一望,两人心中都满是疑惑。殿下如今行事越发难揣,既然在客栈中这个月奴已为他们冒险示警,帮他们避过一劫。殿下也信了她又将她带在身边,却又为何在此时不听她所劝而仍然要走大路呢?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若微一个人走在午后寂静的御花园里,心情说不清是喜是忧。

    可是这小小的月奴,为何要临阵倒戈呢?他原本没想明白,后来他突然记起,那明眸的笑容让他记起,她,竟是那一年遭人凄凌却如红梅般傲然绽放在冰天雪地的倔强女子。

    那样风度卓绝不染凡尘的青年才俊,他,竟这样葬身火海了吗?

    “什么?”若微面色突变,手上一抖,偏偏被琴弦划伤,玉指立即涌出点点血色。

    很快,他们便不得不对朱瞻基敬佩万分了。

    当时的局面,不管她是不是汉王的人,留下她,她唯有死路一条。

    四目相对,她的唇边勾起一丝淡淡地略带迷离的笑容,说不清为什么竟然有些苦涩和幽怨。

    朱瞻基回首向南望去,阳光下他俊美的面容中透着凌云之势,气宇轩昂、耀目摄人。只是此时目光中满是期待,更闪过一丝柔情。

    ——

    正巧颜青从外面走进来,“爷,马已喂好,可以启程了。”

    “是,月奴越礼了。”月奴面上微红,转身走出房间,又把门轻轻带上。

    朱瞻基这才缓过神来,“好,咱们也略用些粥饭,随后就走。”

    于是手下的随从悄悄上前,以手轻拭鼻息。

    她知道,自此之后,她的生命中不再有欢颜。

    月奴仿佛充耳不闻,只是一双灵动的美目紧紧盯着朱瞻基,双膝一软跪在她的面前。“殿下是让月奴活,还是让月奴死?”

    四个身影推开朱瞻基与李诚等人留宿的房间,只见他们三人都倒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官船烧了,证明隐于暗处意图对瞻基不利的那伙人真的被她放出的烟雾所扰。这样就会给瞻基赢得些时间,为他能够平安返回京城添了几分胜算。可是……在那官船上面假扮太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许彬呀!

    朱瞻基抬眼望去,只见她朴实无华的衣着,单薄纤细的身材,一张瓜子脸上素面朝天,只是那双大眼睛无端地十分引人注目,灵气中带着三分侠义,着实让人有些亲近。于是便微微一笑,双手一揖:“多谢姑娘,如此倒让我们有些过意不去。”

    “娘娘!”湘汀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哭音,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依旧还是没能忍住。

    “走,马上离开此地。”朱瞻基抬腿向外走去。李诚与颜青紧随其后,出了院门就看到马前俏生生立着一个姑娘。

    李诚立即轻咳一声,上前说道,“多谢姑娘。这等事情我们自己来就是了。”

    “皇兄!”朱瞻墉一身孝服迎上前来,与朱瞻基紧紧相拥,“父皇,父皇龙驭归天了……后命臣弟在此恭候皇兄!”

    朱瞻基刚要来接,然而她失手一抖,几滴茶水便溅在朱瞻基的身上。

    朱瞻基仿佛心中暗自抽搐了一下,只觉得她看上去有些眼熟。

    正如月奴问他的那句“你想让月奴生,还是让月奴死?”

    月奴的双目始终没有离开朱瞻基的眼睛,她目光微闪,看了看朱瞻基,又看了看那盆粥,随即走上前去,手热茶壶拿起桌上的茶碗,缓缓倒上一杯热茶,双手递给朱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