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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想坐火车，你就要离开我？
1.
秦三苗的脸精致剔透，时而沉稳如山，横看成岭侧成峰，从不同的角度看，竟有不同的美感。
老林的心完全被方才那个冲口而出的名字牵动，仿佛化作一张网，千丝万缕的将一颗心攫起来，他又问，“你姓秦……你认识秦夙？”
秦三苗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来，沉默地迎向老林的目光。“秦夙，是90年代初轰动纽约的女画家，很多人都知道她。”
老林沉默了片刻，盯住秦三苗的眼睛，仿佛想要穿透那一潭清水，半晌，他问，“你是哪里人？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
秦三苗眼眸中那一潭清水仿佛迎风起皱，轻轻颤动，可是很快归于平静，他正要回答，这时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在聊什么？”
老蒋从画室门口进来，脸上似乎略带警觉，望住秦三苗，唇边缓缓泛起文雅礼貌的笑容，“这个年轻人是……”
“他是小染的朋友。”老林收敛了表情，给老蒋倒了杯茶。
“你那么忙，怎么想起来到我画室来？”
老林跟老蒋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冷淡中透着熟络的样子。
秦三苗在一旁看着，隐约感觉老蒋似乎是冲他而来。
“听说，今天小染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我赶紧过来看看。”
老蒋保持微笑，鱼尾纹将一双大眼睛围拢，却不显苍老，整个人散发着中年男子独有的成熟魅力。
他仿佛不经意的，把胸前的一块玉牌亮出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我的姐姐蒋女士，在年轻女孩面前向来宛如母老虎……更何况是小染的女朋友。我怕你儿子离家出走。”
秦三苗看到老蒋胸前的玉牌，果然眼眸中那潭清水剧烈地晃了晃。
老蒋看着秦三苗，虽然也在笑，却与老林最初发自内心的自然和煦不同，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和防备。
“听说，你是小染女朋友的表哥？那女孩叫王思斯吧？这两天在网上挺红的。”
秦三苗表情淡淡，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她能成为网红，全是林尽染的功劳。”
二人对视，随即茶桌上三个男人目光流转，互相打量。
片刻之后，老蒋又说，“刚才林尽染带着那个女孩走了。听说是她家里出了事情。”
秦三苗神色一变。
两个老男人眼眸深处，立刻闪过一丝了然。
“蒋女士在楼下嚷嚷着要跟你儿子断绝关系呢。老林，我劝你今晚就在画室里呆着吧，省着她语言暴力你。”
老蒋侧头望一眼画廊最中心处的那幅人像，感慨说道，“蒋女士曾经也是画坛里的先锋女郎，那个年代最酷的白富美……然而年纪大了也是一样，更年期呢。”
秦三苗的心思却像是一杯水洒出去了一半。
最后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搜了最新的微博——
原来王思斯的父亲在大学讲课的时候被黑粉袭击，当众被扔了臭鸡蛋。
现在网上已经有人站出来为王思斯说话，两方掀起骂战，正吵得天昏地暗。
秦三苗再坐不住，给王思斯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
2.
地铁里非常拥挤，王思斯抓着地铁扶手。
手机在包里，完全没时间看。
林尽染从来没有坐过地铁，也从来未曾身处人口密度如此大的空间里。
原来网上那些图片是真的，地铁车厢像是沙丁鱼罐头。
还好他身边有她。
林尽染用手臂圈出一小块天地，将王思斯护在其中。
“再忍忍，下一站是中转站，就没这么多人了……”
王思斯看着林尽染额头上的汗珠，露出怜惜的神色。
“对不起啊，让你跟我挤地铁。”
林尽染心头一酸，更是难过，“你别这么说……坐地铁挺好的。”
王思斯背靠着铁柱，从包里掏出手机，“我得先在网上买高铁票，放把血，给小少爷买个一等座吧。”
林尽染怕她摔倒，急忙扶着王思斯，“不用，普通的票就行。小少爷应该多吃点儿苦。”
王思斯一笑，这时地铁到站，车身一晃，王思斯也跟着晃了一下，林尽染稳稳接住了她。
王思斯的脸贴在林尽染胸口，他顺手把她抱进怀里。
“你看，小少爷年轻力壮，还是有点用的。”
王思斯在林尽染怀里站稳，看到秦三苗的微信。
“我们在地铁上，林尽染陪我回老家。”
她急忙回复了他，然后打开软件买高铁票。
“真不要一等座？”
“当然不要！”
林尽染看一眼地铁门密密麻麻陌生的站名，“我们什么时候下车？别坐过站了。没坐过地铁真的很落伍啊，感觉自己宛如智障。”
王思斯低头摆弄手机，“你别操心了，跟着我就行了。”
林尽染比她高，看着她低头的侧影，心头泛起一丝怜惜又激荡的心绪。
3.
秦三苗原本被老蒋脖子上的玉牌吸引住目光，可是听了王思斯的事，心情又有些异样。
老蒋一直观察着他，又说，“我认识几家危机公关，水军公众号什么的资源还是不错的，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帮王思斯洗白。”
“不是洗白，她本来就是白的。”秦三苗纠正道。
“这事我可以帮你。”老蒋眉梢一挑，“走，我们单独聊聊。”
老林瞥了老蒋一眼，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但是当着秦三苗的面，老林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给三个茶杯续上茶水
4.
“对不起啊，没有高铁票了。我只好带你来北京站，坐动车回家。”
去沈阳的高铁在北京南站，而北京南站是新修的，明亮现代，跟机场差不多。
可是北京站就不同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人又多，站里常年飘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林尽染第一次来北京站。
从小到大，他出行不是跟着父母，就是有专人照顾，哪里排过这么长的队？而且人挤人。汗味，方便面味，还有各种难以言说的味道混合起来，令人作呕。
“糟了，今天是周五。动车票也没有了。”
王思斯垂头丧气地放下手机，跑到窗口排队，“不行的话就只能买卧铺票了。”
林尽染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火车站里人来人往，他被路人们的行李冲撞，没有人道歉，甚至没有人停下来看他。
王思斯站在一群壮年男子中间，他们离她那样近，林尽染走过去，“我来排队吧。”
“没事，我来吧，你也没买过火车票。”队伍里气味不好，人和人之间距离太近，但是王思斯仍然和颜悦色，“你去人少的地方等我吧。”
王思斯低下头，继续用手机查火车票，林尽染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虽然智能手机普及，窗口排队买票的人还是很多，林尽染远远看着王思斯被插队的人挤来挤去，心情莫可名状地又低落下来。
王思斯发来一条微信，“只有卧铺票了，明天早晨才到，挺遭罪的，小少爷受得了吗？”
林尽染捧着手机，没有回答，他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大包小裹，行色匆匆。
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味道，而他熟悉的味道，向来是香水和香薰，是富贵旖旎的活色生香。
“对不起。”
林尽染心头如刀绞，发给她三个字。
“我还是不陪你去了。”
王思斯一愣，捧着手机，被人群推来搡去，侧头一看，林尽染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是队伍马上就排到她了，打起精神跟窗口买了票，两张。
“别闹。”她飞快地给林尽染发微信。
心也凉了半截。但还抱有一丝希望。
那两张来之不易的火车票，现在就在她手心里攥着。
“方才还说天长地久……现在你要扔下我一个人？”
奇怪的是，她此刻没有失望，愤怒，只是觉得疲倦。
“林尽染，你回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是你说的呀，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她手指顿了顿，又说，“因为不想坐火车，你就要离开我？”
林尽染一路逃出火车站，这才敢给她回复。
“我想给你幸福，而不是看着你为我吃苦。”
他心里委屈，泪水顷刻间在眼眶中打转儿。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跟你去也帮不到你。”
林尽染是蒋女士的儿子，虽然什么都不会，却具有跟她一样的判断力。
他这样身无分文地陪她回家，到头来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他不想看着她挤地铁，排队买火车票，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王思斯，对不起。”
火车站里本来就空气不好，王思斯眼前一阵眩晕，急忙去背靠着墙壁站着。
这辈子，王思斯最恨别人跟她说“对不起。”
连徵如此，林尽染竟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