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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江星月望着迈巴赫车窗外的加州阳光，思绪纷杂。
车子从金门大桥上驶过，电影里的标志建筑，带给江星月身在画中的感觉。
她打开手机里的播放器，麻利地连了蓝牙，中文歌在房车的立体声中四面回响。
随机的，是一首老歌。
——《天冷就回来》。
阳光明媚，空气像依云矿泉水一样干净透明。……这是蒋俊凯所在的城市。
“从前对着收音机，学唱旧的歌。
我问妈妈为什么，伤心像快乐。
妈妈笑着，说她也不懂得。
我想出去走一走，哦，妈妈点点头。”
他就像一首老歌，沉郁神秘，引人探索。而且颜值情商双高。
既不像油腻大叔那样猥琐僵硬直男癌，又不像小鲜肉那样幼稚浅薄没主意。
江星月打定主意。
这一次，倘若给她机会见到老蒋，她决不无功而返。
13.
王思斯盯着秦三苗吃自己刚做的蛋炒饭。
秦三苗面露难色，额头出汗，解开睡衣的第一颗纽扣。
“好吃吗？”
王思斯吃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蛋炒饭，觉得味道还不错。
“恕我直言……”
秦三苗抬起头来，修长的脖颈上有一块碧绿的翡翠，映得他肤白胜雪。
“这么难吃的蛋炒饭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王思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三秒。
“放下。”
王思斯声音虚弱，白了他一眼。
“好吃，好吃。”秦三苗干笑，“有老干妈吗？拌点酱油也行……”
王思斯垂着眼皮看他。要是放在平常，他这样蔑视她的厨艺，她可能要跟他打一架。
可是现在，她没心情。目光忽然被他脖子上的翡翠吸引，定睛一看，是半块玉牌，边缘略有参差，上头好像雕刻着一条蛇。
“你属蛇的？……另一半呢？”
王思斯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炒饭，自己做的饭怎么都好吃。
秦三苗的目光忽然沉了沉，系上领口的扣子，遮住玉牌。
“快到上班时间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该怎么跟邱丽莲交待吧。”
王思斯不再说话，厨房里的空气又凝固起来。
14.
车子抵达旧金山南部的一处独立屋。
三层楼。后院有个无边游泳池，灿烂阳光下水色碧蓝，像大海一样让人心情舒畅。
满屋的佣人都是墨西哥人，江星月懒得跟她们说话，放下行李走到游泳池边。
……蓝宝石似的，碧蓝得近乎耀眼，江星月发微信给老蒋。
“我在你家，什么时候回来？”
隐约听到一声微弱的微信提示音。
江星月耳朵尖，而且她知道墨西哥人是不用微信的。
她循着声音，警觉地探头往房间里看。
这种独立别墅，主卧室里一般都有一道玻璃门，直通院子里的游泳池。
老蒋穿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衬衫和短裤，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他端着两杯红酒，笑容里带着加州阳光的温度。
“你真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江星月怔怔地看着老蒋，心情复杂，忽然间百感交集。
“舟车劳顿，累不累？”
蒋俊凯把一杯红酒递给江星月。
江星月摇摇头，强迫自己收起花痴的目光，弯起眉毛，露出老练又天真的笑容。
“看到你活生生的你……我真的超开心的。”
老蒋一笑，啜了一小口红酒……
侧脸的那一枚酒窝好像也与这酒一样，散发着岁月的芳香。
江星月闻到葡萄发酵的甜涩香气，和老蒋身上阳光的味道。
……很多时候，男女之间，机会只有那一瞬。
一旦错过了……有时候会变成鸡肋，有时候会变成朋友……
有时候会变成长久的暧昧，付出双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修成正果。
江星月喝了一口红酒，银牙一咬，迈开大步朝老蒋走去。
“哎呦……”
她刻意把高跟鞋踩在泳池边缘，惊叫一声，整个人失去重心般的晃了晃，却是往老蒋怀里扑去。
……手里的红酒洒向自己。
江星月紧紧攥住老蒋的衣襟，往下一扯……
老蒋胸前露出一块碧绿的玉牌，边缘参差不齐，上面隐约刻着一条蛇。
江星月靠在他胸前，仿佛才找到平衡，目光近距离触及那个玉牌，隐约觉得在那里见过。
这时老蒋伸手扶住江星月的腰。
“Are you ok？”
他关切地低头看她。
江星月抬头看着他的嘴唇，那么近，分明踮起脚尖，就可以亲吻上去……
可是不知为何，她忽然心生怯意。
江星月触电似的松开老蒋，低下头，不带一丝刻意地，脸颊上浮现少女的娇羞。
“对不起啊。”
她低着头，“你的翡翠玉牌很好看。”
江星月绞着手指，为了掩饰这一刻的局促，没话找话。
“是古董吗？我好像在我爸的画册里看过。”
老蒋原本一脸和煦，如春风十里，听到这话，却忽然缓缓收敛了笑意。
15.
栏目组紧紧关着房门。
电视台大楼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碌。
可是这一刻，栏目组紧闭的门，却把这繁忙阻挡在里门外。
气氛紧张如高考现场，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够听到。
“有人看到素材带了么？”
邱丽莲双手按着桌面，环视一周，“这已经不是王思斯一个人的事了，事关整个栏目，谁能找到素材带？现在交出来，我给他加绩效。”
整个房间依然鸦雀无声。
王思斯低头看着脚尖。
邱丽莲看一眼王思斯，又看向方塘，“监控录像你拿到了吗？是谁动了王思斯桌上的带子？”
方塘拿出一个优盘，在半空晃了晃，“拿带子的人站在盲区里，先用文件夹把带子碰到地上……然后再在盲区里捡起来，看不到脸。”
“显然这件事是人为的。”
秦三苗的声音从王思斯身后传来，像雾霾下的阳光一样，给了她一丝微薄的力量，“电梯里有监控，进大门时刷工卡也有记录……还是查清楚的好，以儆效尤。”
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秦三苗不怕邱丽莲。
他能在邱丽莲的眼神威压下说出这番话，得到很多默默赞叹的眼神。
方塘却板起脸，说，“我查过了，电梯里的监控早就内存不够，只能即时性地察看。至于打卡记录……事情闹到台里，丢脸的事我们自己。”
邱丽莲脸似寒冰，抓起手边的文件夹狠狠一摔。
桌面纸片儿飞起，房间里立刻寂静下来，所有人大气儿都不敢喘。
“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儿破案呢？福尔摩斯啊！”
邱丽莲瞪向王思斯，深吸一口气。
秦三苗打开林尽染的微信，按下录音键。
“这期节目下周一播，包装后期至少要两天，现在补录根本来不及！再说，那几个祖宗比明星还难搞，谁有时间帮你补录同样的内容？”
邱丽莲几乎是在嘶吼，工作上的事她向来鸡蛋里挑骨头，更何况是出了这样的事故。
“王思斯，你自己说，怎么办？”
她的目光终于从鞋尖上移开。
她心里很怕，心跳像是在打鼓……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没有新郎的婚礼你都经历过了，现在这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王思斯抬起头，从人群中走出来，静静地看一眼邱丽莲。
“上期节目的主题，是嘉宾们玩狼人杀，在游戏中体现他们的性格和博弈……录制地点不一定要在摄影棚里，在海边的话视觉效果更好。”
邱丽莲微微一愣。
她原本以为，王思斯会哭着认错。
……就连秦三苗在按微信录音键的手，也微微一顿。
邱丽莲瞥着王思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王思斯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按照计划，我们周末会去三亚录特辑……我看过通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录完沙滩排球，天还没黑，可以请嘉宾们在海边补录一局狼人杀。”
王思斯飞快而小心地瞄一眼邱丽莲的脸色，又补充道，“我会连夜做好后期的剪辑和包装，确保周一可以按时播出。”
邱丽莲垂下眼眸，思考着这个提案的可行性。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开始发现，王思斯并不是一个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傻白甜。
朱梦皱了皱眉，虽然惧怕邱丽莲，但还是壮起胆子。
“阳光沙滩如果提前放出来，观众就对三亚特辑就没有期待感了……恐怕会影响特辑的收视率，对赞助方的酒店度假村也不好交代呢。”
“朱梦说的对。”
王思斯看着邱丽莲，很快接话。
所有人包括朱梦，又都是一愣。
“提前放出阳光海滩确实不妥。但是我看过酒店度假村的图片，设计感很强的室内棋牌室和无边游泳池应该也是酒店想要重点展示的地方，可以让嘉宾们换一套衣服，在这些地方录制。”
王思斯看着邱丽莲，清晰地察觉到她眼底隐隐浮现出一丝赞许的神色，渐渐更有了些底气。
“摄像和现场工作人员的工时费我大概算过了，八万块左右，这钱我来出。至于嘉宾们的出场费，他们时间宝贵，难以预计，我会一一去跟他们谈，谈到他们答应我为止。”
王思斯唇边露出坚定的神色。
邱丽莲冷冷一笑，“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先按你说的做，这笔帐忙完了我再跟你算！”
王思斯松了口气。
秦三苗坐在角落里，一直默默为她捏把汗，此刻整个人放松下来，像田芯一样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她早晨做的蛋炒饭的味道。难吃到突破想象力，却是热的。
紧接着，他又想起那瓶被田芯碰打了的香水。是他亲手拢起了碎片。
……那是王思斯的梦。
很多时候，人的梦想比玻璃更容易破碎。因为有的梦想本身就是虚无。
所以，值得尊敬的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也没有放弃她梦。
16.
加州湛蓝的游泳池边，老蒋一手托着红酒杯，单手系上衬衫纽扣，把玉牌遮进衣服里。
“在美国呆多久？都想去哪里玩？”
蒋俊凯朝江星月做一个“请”的姿势，明媚阳光下看起来格外绅士，引着她走进室内。
冷气很快将方才那一刻的燥热吹散。
佣人端来柠檬水，江星月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我想看看这边的学校。……你有几天可以陪我？”
蒋俊凯有些歉意地看着她，“我后天就回北京了。”
他顿了顿，又说，“为了今天见你，我已经推掉一个香港的论坛邀请。”
江星月心里失望，敛眸望着地面。房间里的气氛沉下来，像安静的水面。
蒋俊凯为了缓解尴尬，按了一下遥控器。
综艺节目叮叮咚咚的配乐声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
电视上出现林尽染的脸，是最新一期的《王牌高帅富》。
江星月在意老蒋，多少透露出些真性情，不似平常那样拿捏有度，但也很快调整好情绪，盯着屏幕一笑。
“林尽染笑起来的样子跟你有点像呢。”江星月侧头看着老蒋，“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林尽染的母亲，气场巨大，可不像你这么平易近人。”
蒋俊凯一笑，“她虽然是我姐姐，但是小时候就跟小女孩一样，任性妄为，是生了林尽染之后才有了事业心，慢慢变成今天这样子。”
江星月心想，江海涛一直希望能通过老蒋的关系，跟蒋凤微搭上线。她自己也曾撮合过林尽染跟王思斯，想靠王思斯接近林尽染，不过看起来希望也不大。不知道老蒋将来愿不愿意帮她。
“林尽染最近曝光度这么高，看来蒋女士是想培养他了。你知道吗，他在网上被几千万个姑娘叫‘老公’，人气旺得不得了，这节目也收视率巨高。”
江星月瞥一眼身材保持完美，几乎看不出年龄的蒋俊凯，“哈哈，要是早二十年，被叫老公的就是你了。”
老蒋把玩着手上装满红酒的高脚杯，扬了扬唇角，“二十年前，我跟蒋凤微都一心想当艺术家，就算有这种节目也不会去参加的。”
他仿佛回忆起往昔的岁月，眸子里泛起涟漪，很快回到当下。
“对了，我跟林尽染家，决定联合美国一个电视台，联合投资做个视频网站。你的朋友姚美如拜托我帮她找工作，你觉得什么样的岗位比较适合她？”
江星月一愣，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她理了理头绪。
“姚美如？”
江星月本来想问——你跟她还有联系？
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扬唇一笑，转而说道，“回头我跟她聊聊，然后答复你。”
17.
这家网咖秦三苗以前常来。
在商场顶楼，一色的苹果台式电脑，装修基调是悬着雪花的纯白色，无烟区点了祖马龙的香薰，还提供保温杯和枸杞。
林尽染和秦三苗坐成一排，脖子仰起同样的角度，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
“王思斯的事你听说了吗？”
秦三苗的手灵蛇似的点着鼠标。
“她就快被邱丽莲开除了。还欠栏目组八万块钱。”
林尽染一愣，松开鼠标，侧头望向秦三苗。
秦三苗牢牢盯着显示器，却扬了扬唇角。
“你还真挺关心她的。连游戏能都放下。”
“对不住啦。”
林尽染关掉秦三苗面前的显示器。
“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显示器已经灭了。秦三苗却仍没有移开目光。
“林尽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香薰的雾气，丝丝缕缕穿过秦三苗纤长的睫毛。
“你对王思斯是认真的吗？……如果你没准备好，还是不要撩的太过。”
秦三苗松了松肩膀，垂下眼眸，“她是那种玩不起的人。”
林尽染坐在电脑桌上，认真想了想。
“也说不上有多认真……毕竟彼此还不够了解。”
他抬起眼眸，望着落地窗外的北京夜景。
“但是她来栏目组之后，我录节目比以前来劲了……那种感觉，有点像读书的时候，为了看到喜欢的人，每天都盼着上学，不愿意放寒暑假一样。”
林尽染歪着头，抿了抿唇角，露出一脸无辜的神色。
“但是她好像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她从来不回我微信。”
“我可以安排机会，帮助你们加深了解。适不适合，能走多远，你自己拿主意。”
秦三苗缓缓侧过头，盯着林尽染。
“但是有一条——不许伤害她。”
林尽染怔了怔。
“为什么？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总有原因。”
“我喜欢跟有钱人做朋友。”
秦三苗仰着下巴，一脸无所谓的神色。
“但是你也不亏啊。无论什么游戏，一周只能我都能到顶，给你当陪练，省时省力。
……这么直白的答案，林尽染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无言以对。
“现在还多了王思斯这个共同话题。”
秦三苗朝林尽染挑了挑眉毛。
林尽染双唇颤了颤，上前拍拍秦三苗的肩膀。
“好的，朋友。”
18.
王思斯在办公室做完三亚特辑的策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拿着包就往外跑。
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车上有座。这个时间，正经人早就回家了，车上零星几个乘客，全是年轻人，刚加完班的。
八万块。
王思斯望着公交车外缓缓后退的京城夜景，这条路她很熟悉了。
——因为是回家的路。
可是家在哪儿呢？有房子的地方，就是家吗？
那么她的家……原来随时有可能会失去。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拆东墙补西墙，第一次信用卡套现……她还上了这个月的房贷，还买了瓶香水，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做一个像邱丽莲那样的女人。
可是一夕之间，她忽然面临失业，还欠了栏目组八万块。
王思斯打开车窗，仰起头，奋力望向星光微弱的天空。
手机震了一下，是林尽染的微信。
“请你喝酒吃串，去不？”
“不了，我工作没做完。”
王思斯很累。
林尽染也没再说什么。
公交车到站，王思斯一身疲惫地走进家里的小区，抬头看一眼，家里灯关着，秦三苗应该还没有回来。
不过还有田芯，她心情微微舒缓。思绪柳絮般飘零，蓦然想起今早，秦三苗碰触自己手臂时，那刹那的温暖……
像一闪而逝的火光，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
可是对他来说……他可能甚至都没有察觉。
一辆白色小总裁停在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高少年靠车站着。
她低着头从车前走过。现在就是来一辆坦克，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饿了。”
是林尽染的声音。
王思斯抬起头，看到大学生打扮的林尽染笑着向她走过来，带着撒娇的笑容和口吻，像个卖萌的小狗。
“陪我去吃夜宵吧，拜托啦。”